蘇渭倫先生 – 助理外展主任

回想去年9月第一次探訪莊先生,他給我第一印象是:不像露宿者,因他沒有「家當」(即替換衣服、被鋪和雜物等),只是獨個兒坐在公園櫈上睡覺,就算在寒冬中,他仍在公園內,只穿厚䄛沒有被鋪,若不是社署轉介,平常外展探訪不易察覺他是一位露宿者;而且他非常沉默,雙眉深鎖常流露憂傷神情,好像經歷過些打擊;而且他不接受任何幫助,例如社署綜援或協會住宿服務等。一切似乎都變得無計可施!

不斷的探訪換來他開始接受我帶來的飯盒,這樣就和他打開了話匣子。轉瞬半年,直至3月的一個晚上,我如常送飯盒給他,發覺他腳踏的地面有啡色水漬,細看下,他所穿著涼鞋的孔內,有白色細蟲爬出來,這才驚覺啡色水漬是血水,細蟲是蛆蟲,還有陣陣異味。「天啊!他發生了什麼事?」強作鎮定的我向他查問身體是否不適,腳有沒有痛?他淡然回應無事,重覆問他數次,答案仍是相同。我唯有直接指出他腳上有蟲爬出來,建議陪他看醫生,但被他拒絕了。當時我不知如何是好,惟有跟他說待他先吃飯,我回協會處理一點事後再回來看他(因協會與莊先生露宿的公園只有5分鐘步程)。途中我對自己說:「可能是我眼花,反正他說沒事,不如當無事算了。」但這念頭轉瞬即逝。事後才知道自己實在太驚,想找點理由逃避不去處理。回到協會趕快完成工作後,告訴督導有關莊先生狀況,並問可否代他召救護車,心忖就算他不去醫院,救護員也可為他處理傷口。雖得到回覆是可以,但督導提醒如果他不願意的話也無法強迫。當我回去找莊先生,邊行邊禱告,最後決定替他召救護車。

折返公園時莊先生已把飯盒吃完,我便向他說:「我替你叫了救護車。」他立即不高興說:「我不是說了沒事嗎?不用叫車了吧!」帶著委屈的我提高聲線說:「你聽我勸一次吧!就算以後你不再和我說話甚至罵我,也無所謂。」最後他妥協,願意讓救護員替他檢查。不消片刻,救護車來到,當救護員叫莊先生拉高褲管察看時,有十多廿條蛆蟲掉下。當時我立刻後退一步,心裡暗叫:「主啊,我在協會只有半年經驗,不要叫我面對好嗎?我好驚啊!」感恩是經過救護員游說,莊先生願意入院治療。在救護車內,救護員評估他的狀況,輕聲向我說:「他可能要截肢……」當時我腦內再一次空白,然後心裡跟主說:「為何今晚好像坐過山車,我不想玩了,我受不了。」

安頓莊先生留院,回家途中心裡浮現一堆問題:「如果莊先生真的要截肢,他會不會無法接受?他會不會埋怨我?他日後如何生活呢?」我惟有禱告,求主憐憫醫治他。翌日,去醫院探望他的途中,我雙腳好像越來越重,心裡越來越驚,我怕莊先生向我埋怨說:「是你令我無了雙腳,令我比死更難受。」惟再次禱告求主賜我勇氣面對他。 到了病房見到莊先生正在吃晚飯,問他醫生有沒有向他說病況如何,他平靜說沒有什麼,惟安慰自己:「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吧!」數天後,我找護士了解他情況,獲知他不用截肢,只需服用消炎藥便可治癒時,我心內響起無數次哈利路亞、感謝主…!

回想整件事,原來是神要我經歷祂的真實和大能。我曾經用自己的方法,想幫莊先生離開公園:勸他申請綜援、勸他入住宿舍或替他租房,最後都被他拒絕。我曾經感到沮喪、懷疑自己能力;曾經想放棄,不想無了期探訪一個不想改變的人;殊不知,原來需要改變的人是我。神不要我的驕傲、自我,反要我學習謙卑、忍耐,不要看重結果,反倒忠心持續服侍。在人看似無法改變時,神容讓危機出現,並把危機變為轉機。現在莊先生不單可以行走,更入住了護老院,有安定住處也有三餐溫飽。神啊,袮的大愛和大能真是無法測度!